时间:2015年1月28日
地点:北京快意斋
受访人:吴悦石(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院艺委会主任、中国国家画院吴悦石工作室导师)
采访人:韩修龙(《中国书画》艺苑弥珍·艺术生活版执行主编)
陈十田(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)
吴悦石 闲来何处 50cm×43cm 纸本墨笔 2005年
关于大写意
韩修龙(以下简称“韩”):大写意画如草书,用减法,概括,讲意思到。工笔小写意如楷书和行书。就书法而言,写好草书,一般要有楷书行书的功夫,否则很难成就。中国画是否也如此,要想画好大写意,工笔小写意的基础也要打,也要下功夫?
吴悦石(以下简称“吴”):这个有两种,前人有一上来就画大写意的,工细的东西就没画,像徐青藤。扬州八怪,有的人也没画,有的人也画了,像李复堂,他能画工细的,在宫里呆过,画写意也画工笔。李方膺就没有见过工细的,黄瘿瓢画过工细的。关键是,你在画大写意时,细节不丢,就可以成功,你画小写意的时候,不拘泥,有气势,也可以。不能刻意要求,要知其然,知其所以然才成。
吴悦石 繁葩缀玉 101cm×34cm 纸本设色 2007年
韩:八大好像也没有工细的。
吴:没见他工细的东西传世,但他的画,很精到,不荒率,他的用笔处处写意,但很讲究,度,掌握得很好,不像我们有的画家,一下笔就野到无度。
韩:您在《快意斋论画》里说:“友人来访,言谈中忆及可染先生画语,友人云:‘可染先生从白石老人习画十年,老人名为一挥,实则从未一挥过,不过一慢字耳。故可染先生提倡一慢字诀。’余答曰:‘慢者,绘事之一法耳,如屋漏痕,如锥画沙,如虫蚀木。至“当其下手风雨快,笔所未到气已吞”,忆其神情,迅疾神爽,气势笔势齐到,画则蓬勃有生气。至于疾徐之用在擒纵之间,瞬间转换,笔致纷披,自有高明可见。试看可染先生所作又何尝一味用慢,其迅疾处时时可见,唯后之学者,生吞活剥,累及名师,实为可叹。’”又说:“白石老人用笔非一‘慢’字可解,其所谓感觉之慢,乃行笔沉实之谓。前人形容武学练功有‘静如处子,动如脱兔’,观老人用笔又何尝不如是,笔笔是古法,又笔笔是新法。师前人者师其心,非师其迹。”这是不是说,功夫下到,感觉着快,未必快,感觉慢处,未必慢,是有着节奏转换的,快与慢是否又因画家不同而不同?
吴悦石 福禄双吉 136cm×68cm 纸本设色 2014年
吴:黄胄画得快,气势扑面而来;可染先生比黄胄先生确实要慢。画风不同,画法不同,却都好。黄胄的驴用笔快,李可染的牛用笔慢,但可染先生画牛腿就不能慢,一慢就成肉猪了。画牛背时用笔涩一点、慢一点是可以的,画牛尾巴,慢了成吗?画画都跟蜗虫似的就完了,那不是画。有的画家快,有的画家慢,但慢中往往会有快处,都是揉在一起的,中国的学问是这样,前面一两笔不行,后面也不行,前面行,后面也会行。
韩:我总觉得小说像工笔,散文像小写意,而诗,就如大写意。觉得诗与大写意联系得比较紧密,可能这个比喻不算准确,但大写意与诗以为是不可分割的,是否如此?
吴悦石 行书韦应物诗 60cm×45cm 纸本 2013年
吴: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写诗,有感而发,在写诗的过程中,一是锤炼自己,二是检验自己写诗的本事到什么程度了。我写都是论书论画,不论事,那些感悟伤悲的事情一概不写,不在诗里流露感情。再过一百年,有人会问,这人是木头,我就是木头,炼成木头也是好的。诗是有声画,画是无声诗,自古诗画是一体的,发之以声是诗,形之以笔就是画。如果你的画成不了诗,你那就不是画,你那诗成不了画,你的诗也不是诗。
韩:您更多的诗都在画里。
吴:这个也不刻意解读,像那个“一去二三里,烟村四五家”,是诗,你说不好,白,都有景,是有画在里面。中国的诗画不分家。
吴悦石 快意斋论画 29cm×19cm 纸本
关于画论
韩:您的《快意斋论画》,在当今画坛,是一本不可多得的论着。里面也包含有部分书论,识见超拔,建议先生再加重书论部分,另整理一本书画论出版,名字就叫《快意斋论书画》,将会又大有意义,先生以为然否?
吴:这个还要再等十年。这个论书画要牵扯到别人,前人的书画都有人来论,我要是论的话,就是民国以来,许多人,包括我接触过的前辈艺术家,都在议论之内。议论,有议有论,这个过程中,不都是褒奖,就也有些个评论,否则,就是没有见解。就像我们的研讨会一样,什么人开研讨会都是好,好话一片,这个议论就没有意思了。因为这些人作古时间不太久,还需稍等,沉积一下,慢慢再见诸以议论。现在,做到批评是很困难的,没有批评,何以为评论呢?全是大师吗?关键你对前人的认识有没有真知灼见。前人的东西,你通过他的书或画,如何去评论,这是你的水平,如果你不敢说真话,就没有体现出自己的水平。你说了真话,因言获事,也得不偿失。所以,我在《快意斋论画》里,比较审慎,很多我都可以议论,我都不议论。
吴悦石 快意斋论画 29cm×19cm 纸本
韩:比较收敛。
吴:是点到为止。为什么呢?这个时代,比民国还是不同,那个时候,有不同意见可以相互争论,伤及到人格也没有关系,包括徐悲鸿与徐志摩在报纸上的反复论战,还有鲁迅的论战,觉得很正常,一问一答,我们做不到。所以,真正的议论要留给后人,所以我在《快意斋论画》里多讲技法、画史。
韩:“‘行到中庭数花朵,蜻蜓飞上玉搔头。’眼到手到,信笔直书,清新自然,不雕、不做、不生、不涩,脱口而出,为文如此,作画亦如此,文艺不殊,古今大家同一家数。”您用刘禹锡《和乐天春词》里的句子,来形容画画要做到眼到手到,还要心到,如此一派自然,是吗?
吴悦石 松风涧响天然韵 138cm×70cm 纸本墨笔 2015年
吴:这就是一个不做作,这个很重要,东西要做到呼之欲出,这在画面上就生动了。古人讲,守支离,不安排,就是支离一点儿,也不要安排得面面俱到,面面俱到的都会落入俗套的东西,因为你在讲构图的过程中都是那几个要点,但是一画就进去,就出不来了。人,推开房门,走进去,看见蜻蜓,非常自然的一件小事,把这种状态化入你作画当中去。我们就经常做不到,拿起笔来,对着白纸状态就没了。就不是“推门而出”了,不知道了是迈左脚还是迈右脚。
吴悦石 清姿绝尘 39cm×50cm 纸本墨笔 2015年
韩:“作画勿以大小论优劣。传世作品中诸多小画,令人百看不厌,挥毫之际,涉笔成趣,天真烂漫,韵味十足。中国画研究院曾举办白石老人和宾老小品画展,观者如堵,好评如潮。旧时画家笔墨功夫扎实,文思画意俱佳,案头小品、手卷、册页,把玩之时,心神冲淡,雅趣顿生。今日则画幅既巨,题目亦大,处处以大为时尚。余以为大者当非画幅之谓,应为境界大、精神大。若荒疏粗鄙,虽大何益?不若小之雅益也。”这里您对当下作画一味求大,不在精神境界上内求的时风,提出了自己的看法,应该说是很英明,那么,怎样在内求上去努力呢?
吴:你这个结尾是不错的,这个结尾是把我们前面所说的再重新捋一遍,就是我们要说的这个内求。像画家的书法,画家的修养,包括一些画论说过的,都是我们要做的,画的大小是形,一味求大,就“空”,这是现在人的一种状态。我们反躬自问,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大师?做到了这个内求,这个叹息就没有了。
吴悦石 雨中留得擎雨盖 137cm×70cm 纸本设色 2011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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